■ 扎西次仁
有關甘孜白利寺五世格達活佛幫助中國共產黨革命事業的光輝事跡，見諸于各種報刊雜志、電視媒體的有很多。最近，筆者在學習整理甘孜州歷史時，又接觸到一些新的史料，現轉述如下，與大家分享，再次深切緬懷中國共產黨最真摯的朋友——格達活佛。
一
1950年7月，時任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的格達活佛受中央人民政府的委托，為勸說西藏地方政府進行和平解放西藏的談判，從西康甘孜前往西藏，路過昌都時，遭到國外反動勢力和西藏上層分裂分子的百般阻撓。是年8月，被敵對勢力投毒致死，享年47歲。 格達活佛遇害的噩耗傳來，全國為之震動。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分別向西康省人民政府發來唁電。中共西南局、西南軍政委員會的負責同志鄧小平、劉伯承、賀龍等按宗教儀式為格達活佛舉行了隆重的悼念活動。在眾多的唁電中，有一份來自千里之外，由江西省人民政府主席邵式平簽署的唁電，尤其引人注目。唁電中對這位活佛在1936年紅軍長征途中遇到極端困難的情況下，“由同情紅軍、幫助紅軍以至后來在甘孜地區積極發動藏族人民支援紅軍、參與建立了‘甘孜博巴政府’”進行追述。并稱贊他是“杰出的愛國主義者、中國共產黨的真摯朋友”、“我為失去這位朋友感到萬分悲痛”。邵式平為什么稱他為“真摯的朋友”？他們又是怎樣相識、相知、相交的呢？周賽云先生撰寫的《邵式平與格達活佛的情緣》一文批露了他們之間這段鮮為人知的不尋常故事。
邵式平，江西弋陽邵家坂人，是我黨我軍早期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著名的農民運動領袖。是弋橫暴動的主要領導人之一，是閩浙贛蘇區和紅十軍的創建者和領導人之一。1931年11月和1934年6月兩次當選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人民政府執行委員和軍事委員會委員。紅軍長征時任紅五軍團地方工作部部長、金川省委書記、蘇維埃政府主席、軍區政委。
1935 年6月, 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在四川懋功勝利會師。8月中央決定紅軍分左右兩路軍共同北上。邵式平所在的五軍團劃為左路軍歸張國燾指揮。這時，張國燾一意孤行置中央勸告不顧。1936年2月,左路軍迫于當時形勢,退卻到甘孜地區, 一邊休整、一邊籌建蘇維埃政府。時任紅軍地方工作部部長的邵式平也隨軍來到甘孜, 此時, 落在他肩上的擔子很重。他除了籌建地方蘇維埃政府之外,還要為部隊籌集糧草。當時又正值隆冬季節, 全軍將士面臨著棉衣無著、給養無望的困境。甘孜地區地廣人稀,是一個生產力十分落后的農牧區。由于當地土司、頭人聽信國民黨的反動宣傳,加上歷史上遺留下來的民族隔閡，老百姓都懷著恐懼心理東躲西藏,就連那些一貧如洗、受苦受難的牧民也跟著躲進深山老林或邊遠山區, 這情況為部隊補員和糧食籌集帶來很大困難,同時紅軍進駐甘孜地區以后, 由于水土不服等種種原因,傷病員驟增,邵式平為此傷透了腦筋。
正在這時，白利寺五世格達活佛毅然站出來，不僅救治紅軍傷病員，把寺院儲存的糧食拿出來支援紅軍，而且還動員百姓給紅軍籌集糧草。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邵式平感到格達活佛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就把我黨即將在甘孜地區召開各屆僧侶人民代表大會, 成立蘇維埃“甘孜博巴政府”這一情況向格達活佛作了通報, 并邀請格達活佛作為白利寺的代表出席這一大會。格達活佛也從朱德、劉伯承、邵式平等一批共產黨人身上看到中國共產黨的光明磊落、胸懷坦蕩,更加堅信, 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全心全意為藏族人民謀利益, 也只有共產黨才能團結各族人民建設好自己的家園, 于是愉快地接受了這一邀請。
1936年5月5日, 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甘孜博巴政府”在甘孜縣莊嚴宣告成立。 這是土地革命時期, 共產黨在藏族地區建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省級蘇維埃政權。邵式平兼任博巴政府的黨代表, 選舉格達活佛為博巴政府副主席。同時組織了兩支完全由窮苦藏民組成的部隊, 一支為騎兵連、一支為警衛連, 負責保衛新生的紅色政權。隨著“甘孜博巴政府”的成立,在紅軍幫助下, 丹巴、道孚、爐霍等地方也紛紛建立縣級“博巴政府”。同時，四方面軍派出大批紅軍干部到農牧區、集鎮、部落發動群眾, 宣傳黨的政治主張,指明少數民族斗爭出路,組織“百姓聯合會”、“青年隊”、“姐妹團”等群眾組織，部隊還幫助藏民進行農業生產。邵式平和格達活佛一起總結了部隊進入藏區后的工作經驗，制定了“藏區工作十要十不要”，經紅軍總部批準，由甘孜博巴政府頒布施行。上述工作在廣大藏民中傳播了革命思想，使紅軍與藏民保持了良好的關系。一大批藏族青年參加了紅軍。貧苦農牧民出生的天寶、扎西旺徐、揚東生正是這個時候加入了紅軍。
不久，紅軍繼續北上抗日。朱總司令、邵式平依依不舍向格達活佛辭行話別。格達活佛難過地說:“你們走吧,國家需要你們, 民族需要你們, 你們是一支王師部隊,是一支仁義部隊, 菩薩會保佑你們的。”
邵式平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別, 竟會成為訣別……
二
1943年,邵式平在延安中央黨校學習期間, 有一次毛澤東就“甘孜博巴政府”一事, 詢問了邵式平。 邵式平把當時紅軍到達甘孜后的處境,與格達活佛的相識相交,“博巴政府”的名稱等等作了詳細的匯報。當講到“博巴政府”稱呼時, 毛澤東插話說:“這個名稱用得好,用得好, 既有階級性、也有廣泛性。”聽完邵式平的匯報之后, 毛澤東感嘆地說: “可以這么說, 這不是什么國燾路線的勝利(原來毛澤東這句話是針對張國燾于1936年3月15日在道孚召開的干部會議上，強調紅軍在康藏地區建立根據地的可能性而說的)，而是我們黨統一戰線的偉大勝利。你們兩個人,一個是倡導普渡眾生的佛教領袖,一個是以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利益為宗旨的共產黨人, 你們存異求同、精誠合作,為了一個共同目標,為紅軍北上解決給養,這難道不是統一戰線的勝利嘛。再說,格達活佛從同情革命發展到支持革命, 最后參與革命,這也充分說明黨的統一戰線是有強大生命力的。”
1949年12月，解放大軍的隆隆炮聲傳到了康藏高原，當年的紅軍就要回來了。格達活佛當即與當年甘孜博巴政府的領導人夏克刀登、邦達多吉商量，決定派柏志、旺嘉、澤朗代表康藏人民從德格玉隆出發，經青海、甘肅、陜西、河南等地輾轉前往北京向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獻旗致敬，希望解放軍早日解放康藏。對此，新華社于1950年2月——5月對他們的行蹤進行了詳細的
這位寫得一手好藏文的質樸人物汪嘉，又為我們敘說著目前藏族人民的生活情形。他說，藏族人民的生產一直停滯在十分落后的狀態。國民黨反動派勾結著英美帝國主義來侵略康藏，這使藏族人民受著極大的痛苦和壓迫。因此藏民要求解放是極為迫切的。目前藏民大部仍是過著游牧生活，逐水草而居，但也有一部分藏民是過著農業生活。他們吃的是用青稞炒熟的糌粑攪上酥油，喝的是用牛糞燒火煮開的磚茶。此外喇嘛還有喇嘛的生活方式。藏族人民除了有很小的手工業外，根本沒有工業。在反動派的壓榨統治下，藏民的經濟不能發展，生活陷在極落后的境地，當然文化也就很難得到提高。但是，汪嘉堅定地說，我們藏族人民在中央人民政府和中國共產黨毛主席的領導與幫助下，是能夠克服落后、消滅民族歧視、驅逐英美帝國主義的侵略勢力，而獲得真正的解放。并且我們還能夠在各民族人民團結協力下，用勞動生產來開發康、藏的資源，建設人民的新康、藏。他們這次秘密動身來京時，康、藏都還沒有解放。現在，西康已經解放，西藏的解放也就在眼前了。藏族同胞的這種信念將要全部實現了。汪嘉曾感激地說，他們受到了解放后的中國漢族人民和各地黨政軍領導人對他們的熱情款待與歡迎。他說，這使他們深深地體會到藏族人民和漢族人民及全國人民，永遠是血肉相連不可分的。只有緊密地團結，才能使藏族人民不再受帝國主義的侵略與壓迫。只有在毛主席和中國共產黨的英明領導下，各民族人民才能和樂共處在一個大家庭中，過著幸福的生活。今天，在人民解放軍偉大勝利的時日，他們心里充滿著說不出的喜悅與興奮，再一次見到了朱總司令。他們回憶著，十六年前，在西康大草原上，第一次見到過這位和藹的老人。他們現在代表著全西康的藏民來到人民的首都，要向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傾訴藏族人民十余來對共產黨和解放軍無限的懷念和對藏族人民解放的渴望。
三
在北京期間，西康藏民代表還出席了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舉行的晚會。1950年3月 6日《人民日報》刊發了新華社消息。
民族事務委員會舉行晚會歡迎西康藏民代表
朱總司令講話：決心解放西藏
藏族代表向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總司令及解放軍獻旗
【新華社北京五日電】中央人民政府民族事務委員會今晚七時半在北京飯店舉行晚會，歡迎西康藏民代表汪嘉、伯志、蔡良。到會各機關、學校代表及旅京藏胞四百余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政務院副總理董必武、政治法律委員會副主任彭澤民亦親臨參加。會場高懸漢藏文合書“中國各民族大團結萬歲”之巨幅標語。晚會開始，首先由劉格平副主任致詞，對三位代表遠程來京向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總司令及人民解放軍致敬并申述藏胞迫切要求解放之熱望，深表歡迎。劉副主任指出：三位代表來到北京，說明了西藏人民已認識到中央人民政府、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解放軍扶助少數民族的政策，是完全合乎藏族人民利益的。劉副主任特別指出：由于人民領袖毛主席的英明領導、人民解放軍的英勇善戰、全國各族人民的團結和支持以及西藏人民覺悟的提高，西藏人民獲得解放并參加新中國各族互助合作的大家庭的時間，不會很遠了。劉格平副主任致詞后，三位藏族代表向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總司令及人民解放軍獻旗，由朱總司令、林秘書長接受。汪嘉代表并致獻詞，略稱：西康人民與全國各族人民一道，在中國共產黨正確領導下及解放軍的積極援助下，已經獲得解放，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各族友愛合作大家庭里的一員，但西藏人民至今仍遭受著英美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內部人民公敵的壓迫，過著牛馬生活。全體藏胞一致渴望人民解放軍趕快進軍西藏，使藏族同胞完全得到解放，誓愿盡一切人力物力積極支援人民解放軍，完成解放西藏的任務，并為鞏固各民族團結和建設獨立、自由、統一、富強的新中國而奮斗到底。
朱總司令致答詞，對三位代表的致敬與獻旗表示感謝。朱總司令說：中國共產黨及人民解放軍一向把幫助各少數民族求得徹底解放作為自己的一項光榮任務。人民解放軍一定要戰勝一切困難，與藏族同胞親密合作，實現西藏的解放，任何外國帝國主義的陰謀詭計決不能阻止我們這一決心的實現。
中央人民廣播電臺 于（3月29日）22點30分和（3月30日）8點30分，專門播送了中央人民政府民族事務委員會舉行晚會歡迎西康藏民代表的情形以及西康藏民代表汪嘉、蔡良、伯志寫的一篇文章《我們的感想》，并由汪嘉代表播講。
1950年3月29日《人民日報》又刊發了新華社的跟蹤報道。
民族事務委員會及民主婦聯歡宴西北青年婦女參觀團并歡送西康藏民代表
【新華社二十八日訊】中央人民政府民族事務委員會于二十七日設宴招待西北各族青年、婦女參觀團，并歡送上月抵京向中央人民政府首長致敬的西康藏民代表旺嘉等。宴會席上，民族事務委員會副主任劉格平致詞說：中央人民政府的民族政策正逐步貫徹到各個地區去，國內各民族大團結的新關系已開始建立。為了進一步鞏固團結，尚須掃除國民黨反動派和帝國主義所制造的民族仇視以及殘留的大民族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的思想。并須警惕美蔣特務分裂我國各民族團結的陰謀。
西康藏民代表旺嘉等表示，此次來京備受各方歡迎，甚為感激。旺嘉說：我們返康后，一定要把中央人民政府以及內地各族同胞對藏族人民的關懷告訴每一個藏民。西北各族青年、婦女參觀團副團長柔曼娜（塔塔爾族）、沙迪爾（維吾爾族）等先后講話，一致認為由于毛主席和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人民解放軍的英勇作戰及各民族人民的一致努力，西北已經獲得解放，各族人民今后的任務便是緊密團結，為建設各民族友愛合作大家庭的新中國而努力。
1950年4月5日，人民日報在三版上刊發了西康藏民代表離京的消息。
1950年5月17日，《人民日報》在頭版刊發了新華社關于《西康藏民代表旺嘉等致函民族事務委員會敬祝毛主席朱總司令健康》的重要消息。
【新華社十六日訊】西康藏民代表旺嘉、伯志、蔡良等三人在返康路經重慶時，曾致函中央人民政府民族事務委員會，敬祝人民領袖毛主席、朱總司令健康，并感謝在京期間對他們的熱情款待。信中并稱：“我們回到西康后，一定要把這次親自嘗到的、見到的和聽到的國內各民族團結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民族大家庭中友愛互助的情形，通過各種方式，詳細地傳達給所有的藏族人民。”
人民日報社、新華社對西康藏民代表赴北京向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總司令致敬連續發表6篇消息，1篇專訪，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進行二天的播送，表明了中國共產黨對這件事的高度重視和深切關注。
1950年6月2日，為了西藏和平解放，格達活佛毅然決定前往拉薩勸和。他在給朱總司令致電轉全國政協會議的電文中表示：“謹以熱忱祈祝大會成功。西藏地處邊陲，首當國防要沖，百余年即為帝國主義所垂涎，當值全國即將全部解放，為建設國防，完成統一富強之新中國，則西藏問題之解決實為當前刻不容緩之急務。竊意西藏解決應以和平為主。”朱德總司令收到格達活佛申請去拉薩的電文后，專門給格達活佛寫了一封信，托天寶同志轉格達活佛。
四
1950年8月，格達活佛在昌都不幸慘遭反動分子毒害。消息傳來震驚全國。1950年11月25日，重慶隆重的舉行了各界追悼格達活佛大會。中共西南局、西南軍政委員會、西南軍區負責人鄧小平、王維舟、李達、張際春等親臨大會致哀。
鄧小平親筆題寫了“為和平解放西藏慘遭帝國主義和反動分子所毒害而光榮殉國的格達委員永垂不朽！”的挽聯。當年在甘孜高原與格達活佛并肩戰斗的劉伯承元帥題寫的挽聯是“具無畏精神，功烈永垂民族史；增幾多悲憤，追思應續國殤篇”。
同日,《新華日報》發表了《西藏一定要解放——悼念格達活佛》的社論。同時還發表了賀龍同志撰寫的《悼念格達委員》的紀念文章。
2003年，在中共中央統戰部召開的紀念格達活佛誕辰100 百周年紀念大會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委員劉延東發表了“功烈永垂民族史”的重要講話，追述五世格達活佛由同情革命到參加革命，與中國共產黨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光輝事跡，再次表達了中國共產黨對這位維護祖國統一民族團結進步事業獻身的真摯朋友的深切緬懷。清明時節，讓我們再次向格達活佛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