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5月12日
圖為王國斌在眉山抗戰(zhàn)將士紀念館參觀。
◎本網(wǎng)記者 唐闖 李婭妮 文/圖
101歲的王國斌杵著拐杖，在兒孫的簇擁下，在小區(qū)綠道散步。他退休后，已在家鄉(xiāng)眉山市居住了37年，但每天仍會念叨那個他曾為之奮斗半生的地方——甘孜。
不經(jīng)人介紹，很難想象眼前這位顫顫巍巍的老人，是甘孜州法院首屆司訓班學員、甘孜州民族區(qū)域自治條例制定參與者、四川省司法系統(tǒng)先進工作者。不僅如此，他還是最高人民法院表彰的“人民法院工作三十年”榮譽獲得者，曾擔任甘孜州法院審判員，獲得四川省工農(nóng)業(yè)勞動模范稱號。
那滿頭華發(fā)，蘊藏著滄桑變化；那條條皺紋，鐫刻下歲月記憶。走近他，便踏進了甘孜司法進程的歷史長河。
為甘孜司法事業(yè)傾盡才智
“王國斌，生于1920年4月1日，四川眉山人，1952年參加工作，在甘孜州法院系統(tǒng)工作33年，1984年9月退休。”
一份人事檔案上的幾行文字，記載著王老的生平。據(jù)說，他當年在工作崗位上，堪稱一本“活法典”。
雖然由于年事已高，王老的表達能力不如從前，但他將多年間辦理的一些案件，以筆記的形式記錄下來。
這些筆記就像堅韌的絲線，將王老珍貴的記憶串聯(lián)在一起。
其中兩樁案子，令他印象深刻：
一樁是“木頭財政”時期，王老和同事依法為數(shù)十名伐木工人成功討薪；另一樁是蟲草松茸季節(jié)，王老和同事依法為買賣雙方速裁價格糾紛。兩樁案子的成功處置，避免了涉事相關人員以其它非法方式解決爭端。
王老的工作日志中寫著：在甘孜州工作期間，1970年6月，根據(jù)甘孜縣人保組同志所反映的問題，我和同事積極促成甘孜監(jiān)獄衛(wèi)生所成立，切實保障服刑人員健康權益。
當天，王老的家人共拿出王老保存至今的30多本工作筆記。隨著歲月的流逝，早已泛黃的筆記本和筆記本上略略有些“草率”的筆跡，儼然成為了我州發(fā)展歷程一個永不褪色的“見證”。
與這些工作筆記，一同出現(xiàn)在記者眼前的，還有十幾本紅色封面的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證書、一張張黑白照片。這些照片包括：
攝于1979年8月，甘孜州法院首屆司訓班留影；
攝于1980年4月，甘孜州第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留影；
攝于1982年9月，甘孜縣座談制定自治條例業(yè)余時段合影；
……
“你看這張，里頭的學員我都認不到了。喏，這個是我。我們21個人來自21個縣，代表21個法院。”王老指著“甘孜州法院首屆司訓班留影”一排正中端坐的自己，向記者介紹起了那些年甘孜州的“司法天團”。
“天團”這一稱呼并不夸張。畢竟，身處照片中的王老，1952年在爐霍縣人民法院參加工作，1956年光榮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60年調(diào)至州中級人民法院；1962年甘孜州中級人民法院被評為全省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先進單位的同時，他也被選為省工農(nóng)業(yè)勞動模范代表。
更巧合的是，記者從州人民法院院志中意外看到一行頗為考究的文字——同年，全州兩級法院將回訪作為民事審判的一種制度。
“王國斌是全院上下眾所周知的‘老寶貝兒’。今年春節(jié)，我們院領導一如既往前來慰問并送上祝福。”和記者同行的州法院工作人員王愛瓊也十分關注這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她坦言“自己不識片中人”，但通過工作群多方打聽，證實照片中的楊文有、起麥、鄒祥玉、王國彬、仁青等學員，后來大都成長為政法界“骨干”，為甘孜司法逐步邁上現(xiàn)代化新征程傾盡才智與擔當。
“我還是愛學習。”仔細端看過往一筆一劃描摹的時代印記，王老時而沉思時而淺笑，自覺陌生卻又親切。而在他腳旁塵封的幾個大口袋里，裝著司法心理學概論、民事訴訟法基本知識、新婚姻法宣傳資料、房屋案例匯編，還有毛澤東選集、鄧小平文選一系列“大部頭”……竟都書邊泛卷，不少翻得脫線。
隨著翻閱的證書、筆記、照片愈來愈多，王老的記憶閥門好似被打開了一隅。他只言片語的口述中，不經(jīng)意會迸出更多挾帶關鍵信息的詞語、片段、細節(jié)，將其重新排列組合便也窺見了王老的人生軌跡。
高小文化、擅長繪畫、當過木工，給人民解放軍籌過糧，為雅安建筑公司打過工，在高原兩級法院一干33年；1984年9月退休回到眉山，被推選為眉山縣東坡鎮(zhèn)十居委會委員、支部書記，直到2000年，已滿80歲高齡的他，才徹底告別了工作崗位。
“勞模精神”成為“傳家寶”
和記者說話間，王老的手機“嚷”了起來，傳出熟悉的微信視頻鈴音。
“爺爺，你今天好不哇？”
“均衡，我好得很。你要認真工作、早睡早起、鍛煉身體，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
時長不到1分鐘的視頻通話，是王老和孫子王均衡每天獨特的“見面”方式。
“十多年來，爺爺來回反復叮囑的就這么幾句，但我愛聽。”遠在理塘縣格聶鎮(zhèn)日戈村的駐村第一書王均衡，在接受電話采訪時對記者說。
“為啥到甘孜州工作？理塘海拔那么高適應嗎？”記者連珠炮似地追問。
“因為爺爺！”王均衡答道，“甘孜州是爺爺工作30多年的地方，也是我們的‘家鄉(xiāng)’！”
王均衡說，上學時曾不止一次聽爺爺提及，1961年，他們法院全體干部職工一整年沒吃過一口肉，平日里大家既要忙辦案又要抽時間種地，這樣食堂才有洋芋分給大家吃。
爺爺還告訴過他，當時條件十分有限，沒有汽車、不通公路，下鄉(xiāng)辦案騎馬走上幾天很平常。一次在石渠開展工作，由于牧民住的牦牛帳篷分散，挨家挨戶走訪花了好幾個月，只能走到哪兒吃到哪兒、走到哪兒睡到哪兒。
在王老的“故紙堆”中，記者發(fā)現(xiàn)一本臺歷，第10頁側(cè)欄空格中寫著：1973年6月兒永良到九龍縣氣象局工作；第221頁同樣的側(cè)欄空格中寫著：孫均衡2009年9月到理塘縣氣象局工作，2017年5月當駐村第一書記。
整個上午，因為王老高齡耳背，記者不便過多提問，更多選擇從身邊人了解。他的兒子，年近古稀的王永良同樣聽力困難，倒是剛滿60歲的兒媳袁月倫頗為健談。
據(jù)她回憶，“老爺子在眉山‘退休不退崗’的那段時期，從來都把群眾的事當做自己的事，把群眾的難當成自家的難。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要對得群眾對我的支持，繼續(xù)發(fā)揮余熱’。”
至今，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王老在居委會任上發(fā)揮專業(yè)特長，協(xié)助糾正了一起冤假錯案。生活窘迫的當事人提著10個土雞蛋登門感謝，王老不僅執(zhí)意付錢買了雞蛋，還給了當事人一筆幫扶金。
按袁月倫提供的線索，記者繼續(xù)在這些時光舊物中摸索，發(fā)現(xiàn)從1984年9月至2000年1月，王老黃皮工作日志以時為序，更新一月不曾間斷，記錄的有黨費繳納名單，統(tǒng)計的有樓戶用電情況，公示的有街道綠化支出。
而正當“家興”“志成”“保國”“愛軍”……筆記上一個個時代注腳般的名字映入眼簾，勾起記者對那段歷史脈絡的感慨時，兩張油浸浸卻異常平整的信箋紙從筆記本中滑落。
打開一看，一張是1987年12月王老為十街一組“三無”且患有精神疾病的居民朱某朋，向東坡鎮(zhèn)人民政府申請每月30元生活救濟金的報告；另一張是1996年3月王老為小北街44號樓60戶居民及附近幼兒園小朋友，向眉山縣環(huán)保局反映42號樓某戶長期燒煤熏臘肉造成煤煙污染請求調(diào)查解決的報告。
“你們家的‘傳家寶’就是王老的‘精神氣質(zhì)’——一種勞模精神，難能可貴。”同行的州總工會工作人員林楊在一旁說道。
兒孫直言，他們以前從未想過要將王老保持近一個世紀的習慣、行為、愛好提煉升華為所謂的“勞模精神”。只是數(shù)十年和王老一道生活，他們常常有感于王老的“節(jié)約”“自律”，甚至有時覺得不可思議。
袁月倫補充道，“老爺子從來舍不得買百元以上的衣服穿。”記者問王老：“咋那么節(jié)約？”王老一聲不吭。當人沉默的時候，物會悄悄地說話。在王老的小賬本上，特殊黨費尤其醒目。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2013年4月20日蘆山大地震，均記錄著交納特殊黨費的字樣，金額不詳。
至于大家關注的“長壽秘笈”，身邊人說，“王老的養(yǎng)生方式其實非常簡單，他沒有不良習慣，并且天天堅持勞動、鍛煉，還把自己當年輕人看吶。”
“90歲以前，老爺子天天沿河晨跑，回來就給一家人揉面做早餐，家里年輕人都不好意思睡懶覺了。”王永良告訴記者，此外，王老還是個多才多藝的“寶藏老人”，因打小的木工功底，80歲時他仍堅持自己修理家里損壞的桌椅板凳。因打小的繪畫天賦，他和重孫相處的時光里，也常常會提筆繪制各種小動物哄孩子開心。
采訪最后，當記者問剛剛過完101歲生日沒多久的王老，當時許了什么愿，這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緩緩站起身，一字一頓地說： “我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這輩子都忠誠于黨。希望共產(chǎn)黨帶領甘孜各族人民再創(chuàng)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