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0月10日
雀兒山隧道通車，五道班工人欣喜若狂。
■本網(wǎng)記者 田杰 馬建華 白瑪 文/圖
雀兒山，被稱為“山鷹飛不過的山峰”。
經(jīng)過海拔5050米的雀兒山埡口，不足2公里就到海拔4889米的五道班駐地，這是三千里川藏線上海拔最高的一個道班。9月25日，在雀兒山隧道正式通車的前一天，對于在雀兒山五道班堅持17年的曾雙全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曾雙全說：“雀兒山隧道明天就要正式通車了，心里還真有些不舍，但讓我們高興的是隧道通車了，我們終于可以下山了。”因為隧道通車后，他和工友們養(yǎng)護最險要公路的使命也將隨之結(jié)束。
“春天不長草，氧氣吃不飽，終年雪不斷，四季穿棉襖”是五道班工人們生活的真實寫照。在雀兒山五道班的17年里，曾雙全見證了這段最危險的公路上發(fā)生的一切，苦和累一直相伴，但他直言從不后悔選擇，因為他們的付出換來了過往車輛的安全。
“再艱苦的地方也需要人”
雀兒山的公路是50年代初期，解放軍進軍西藏時，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nèi)搶修通車的。由于公路技術(shù)等級低，線形差，路基狹窄，坡陡彎急。冬春遍地冰雪，路難見；夏秋冰雪融化，路打滑，而且經(jīng)常塌方，十分危險。
雀兒山的生存環(huán)境十分惡劣，空氣中的含氧量只有內(nèi)地的一半，頭一次上雀兒山的人，即使坐著不動，也會氣喘，頭暈?zāi)垦！Ｉ缴蠚夂驀篮昶骄鶜鉁亓阆?8℃，最低氣溫達到零下42℃，每年冰凍期長達8個月，6級以上大風(fēng)每年要刮5個月以上。積雪達半米深，風(fēng)能刮到人站不住。
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里，一般人連生存都很困難，而道班工人們不僅要生存，而且還要擔負繁重的養(yǎng)護任務(wù)。
據(jù)曾雙全回憶，有一年冬天，他推雪時遇到雪崩，把他駕駛的推土機弄下去一半，再多一點他就要掉下萬丈深淵。遇到泥石流突發(fā)季節(jié)，下邊救援上邊落石頭，要“跟石頭賽跑”。有些工人手腳被石頭砸中，有藥就自己包扎一下，嚴重的就得送下山去治療。
雀兒山環(huán)境復(fù)雜，堵車是常事。曾雙全說，每次看到堵車，工友們就想盡一切辦法營救。當時一點都不害怕，但是搶通后，腳就開始顫抖。“現(xiàn)在我們有經(jīng)驗了，會預(yù)估到一些危險，只有泥石流估計不到，因為我坐在機器里根本聽不到，只能是外邊人一打手勢，我就退出。”“有一次為救一輛陷在大雪中的車，我和工友們整整干了一個通宵，由于氣溫太低，我的雙手經(jīng)雪水浸泡后，粘在推土機上，無法動，是工友們用體溫和大衣等慢慢保暖，才將粘在鐵上的雙手取下，當時我的雙手根本沒有一點知覺。”
道班工人一年四季很難吃上新鮮蔬菜，過往的司機從內(nèi)地帶點蔬菜上山，要不成了“干菜”，要不凍成“冰棒”。由于長期缺少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工人們常常嘴皮開裂，牙齒松動，指甲變軟，頭發(fā)脫落。高山氣壓低，水燒到76℃就沸騰了，飯菜都是夾生的，吃下去常鬧胃病。
工人與家人聚少離多 曾雙全已經(jīng)17年春節(jié)沒回過家了。
五道班工人每年有2個月左右的假期，曾雙全主要休暑假，寒假就不能與家人團聚。他在五道班工作17年，已經(jīng)在道班過了17個春節(jié)。“我爸退休后我頂班，主動申請調(diào)到這里來開推土機，想學(xué)門手藝回去掙錢，沒想到一開就是17年。”曾雙全感慨萬千。
對于工人們來說，與家人團聚非常難得。曾雙全老家在四川簡陽，兒子19歲。他掐著指頭說：“算起來我和兒子的相處時間，不到1年。”他直言非常想念家人，平時主要靠看照片、通電話緩解思念之情。但由于雀兒山埡口上的機塔受到損壞，信號沒有了，只能頂著大風(fēng)到其它道班打電話。
談及妻兒，曾雙全非常激動，這位堅守五道班17年的老工人眼眶濕潤：“我很內(nèi)疚，常年在這里上班，很對不起他們。”
最后道班工人的心愿
到低海拔地區(qū)工作
科學(xué)研究表明，在山區(qū)海拔每提高一千米，氣溫下降6.5攝氏度。到了海拔五千米的高度，氣溫要比海平面低32.5度。而楊厚剛已經(jīng)在這個海拔工作了8年。
楊厚剛是雀兒山五道班的現(xiàn)任班長，25日，楊厚剛和往常一樣帶領(lǐng)8名同事保障雀兒山公路的通暢。
雀兒山32公里的盤山公路，在1995年——2003年曾發(fā)生371起交通事故，奪走68條性命。因為地勢陡峭、道路狹窄、缺氧、極寒，川藏公路的雀兒山段被稱為“川藏第一險”。
每天早上八點起，五道班的成員就要上山沿路巡視。從1951年通車以來，這段山路一直是土路。
他們要處理塌方的石頭，把被壓爛的土路填平，給涵洞排水，清理排水溝，以及清理垃圾。
“雀兒山最危險的路段都在我們這里。”楊厚剛說。那些最容易發(fā)生事故的路段都有外號，比如“老一檔”、“鬼招手”、“燕子窩”、“老虎嘴”。
“鬼招手”年年都會堵車，因為這里雪崩頻發(fā)，經(jīng)常把原本就狹窄的路面堵得嚴嚴實實。這條路的外側(cè)沒有任何遮擋，下面的懸崖深不可測。而在“老一檔”，過去所有卡車司機都要掛到一檔，才能通過陡坡。
飛石、雪崩、兩車相遇在窄路口，都可能讓雀兒山公路堵上一天乃至一周的時間。到了晚上，氣溫降到零下10多度、甚至幾十度的時候，被困的乘客和司機紛紛涌向五道班的駐地。婦女和兒童躺在他們的床上，男人們站滿了房間，道班儲存的干糧吃得干干凈凈。這時，這群人是趕也趕不走的。誰都明白，沒人可以活著在外面過一夜。
時常發(fā)生的堵車、拋錨，工人們對遇險人員的救命之恩，讓五道班和乘客、司機形成了親密和諧的關(guān)系。在采訪時，楊厚剛的工友們說，司機在經(jīng)過雀兒山時，只要看到道班工人，都會停下車來，遞只煙、送水、送水果、送手套等，噓寒問暖，讓他們免費搭車到縣城去買菜，或者幫他們捎些空水桶下山接水。
每天下午五點半，楊厚剛和他的工友們都會走到距離住處200米的一個山口打電話。那是雀兒山幾十公里山路唯一有信號的地方。
對于五道班的人來說，通電話或許是一天最快樂的時光。吃完飯，看新聞聯(lián)播和電視劇，就到了睡覺時間。再晚，太陽能發(fā)電機就嘀嘀響，這是電量不足的報警聲。九點，是道班工人的睡覺時間。
由于環(huán)境艱苦，9個道班工人里面有6個是離異的單身漢。所有道班工人，都來自成都平原，回趟家要坐兩天客車。
很多人在高海拔道班工作的時間都在20年以上。他們的父輩參與修建了這條最早連接西藏和內(nèi)地的公路，隨后留下來，成了第一代道班工人。
五道班的廚房是一間不足5平米的小屋，里面放著一座燒木柴的火爐，擺放著一個高壓鍋、兩個熱水壺。“因為海拔太高，五道班沒有直接的水源，都要到20里外的雀兒山三道班、四道班或六道班去取水，他們那里海拔底，可以取到水。電，要靠太陽能來發(fā)電，但只能堅持3小時。”鄭良說。
25日中午，鄭良、楊朝向、賴志明、劉珠林等公路人吃了一頓最后的告別宴，紅燒排骨、燉豬蹄、青椒炒肉是五道班工友最后的午飯。
在五道班駐地的會議室內(nèi)，國家級和省市州榮譽證書掛滿了整面墻，“至少有上百個榮譽。”楊厚剛說，這些榮譽代表著國家對他們維護堅守雀兒山公路的肯定。
雀兒山公路隧道貫通，楊厚剛和同事們既高興又有些不舍。不舍的是道班人員將被重新安置，從青年到中年，整個青春年華都在雀兒山度過，每一處道路都有道班人員走過的足跡，“我們大多數(shù)都是五道班二代，父輩在這里，我們接班才來這里。”楊厚剛說。
自此，“翻越雀兒山，猶過鬼門關(guān)”的歷史將一去不返。不過，隧道貫通了，過往的車輛再也不用經(jīng)過“吃人”的路段了，10分鐘就能穿山而過，“我要把我養(yǎng)護過的公路再走一遍。”站在5050米的雀兒山埡口，曾雙全遠眺高聳入云的山峰，目光炯炯，他養(yǎng)護過的每一寸公路都融入了他的生命里。
